~ 安寧夥伴們的祝福
我在安寧病房的日子 作者:湘湘
 


我是一個護理系的學生,實習對我們來說像是生活中的一部分,這兩個字對我們的涵義代表著一種辛苦的成長經驗,相對的也可說就像是一段新奇的冒險。

這個暑假實習了將近了一個月,我很慶幸自己在這段時間裡遇到很多同學們所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在這之間,或許我曾經難過、傷心甚至是痛苦,就像是小說一樣,經歷了許多艱辛,最後終於我所擷取的成果卻是如此的豐碩,如同是鳳凰般,唯有經過深刻浴火過,我的生命的色彩才如此的豐富。

在這之間,死亡,是我最先遇到的課題!

在產科時,我充分的感受到了迎接生命的喜悅,也沾染了父母親們的興奮感,就像是導電似的,這些莫名其妙的快樂在我的大腦裡面渲染,而相同的,面臨病患們的往生,家屬們的悲痛,也像觸電般,突然間電的我哇哇大叫,毫無預警,這是我第一次貼近死亡的感覺!暑習的第二天,我還記得那天我對臨床工作還抓不到重點而感到沮喪,思緒簡直毫無條理可言!唯一的印象就是去協助一位斯文的牧師伯伯下床坐輪椅去做檢查,那時,伯伯的精神很好,我們還有說有笑的,我和同學兩人便逗留了一會便離開了!直到交班完,正在跟學姊討論自己目前實習上的困難時,聽到醫生們說某一位病人不停的吐血,要去 on S-B tube 以止血,學姊想這也是學習的一部份,就讓我們跟著去見習,我們從沒想到踏入病房的場景會如此的怵目驚心,我們看見斯 文牧師的 太太手裡捧著一袋血,無助的不停掉眼淚,忽然間,學姊們喊了一聲 CPR ,大家都緊繃了起來,當學長在做心臟按摩時,血不停的從伯伯的嘴巴流出來,那一天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心臟電擊,也是第一次經歷了人的死亡,當時,我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我完全陷入混亂中,我聽到學長們宣告急救失敗,走出病房後,我看見伯母在外面正簽著不實施急救的文件,希望伯伯不要有痛苦,我看見伯母在護理站,雙手顫抖的翻著電話本,似乎希望裡面有一串號碼能來拯救她,他一個人很努力的要看清上面的數字,但是卻找不到任何支助,毫無依靠,一個人好孤單!當時,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我似乎也找不到說話的聲音,只能呆呆的望著她,卻也分解不了我的震驚!最後我幫伯伯換衣服擦身體,我抬起他的頭,讓我有一種莫名的感觸,我只能說,我感覺到死亡在他殘留的身體裡滋長,然後,戰勝了!一切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措手不及!讓還是護生的我們,完全說不出任何一句話,最後,回到醫學院的我們卻崩潰了!我們分不出來是怎麼樣的感受,當時只是很悲傷、無助!

隔天,我們依然照常的上班下班,忙碌的工作似乎把這件事給掩蓋,只是在我們的心裡,都有著相同的一個遺憾!這樣的遺憾甚至讓我認為下次再遇見死亡我還是會措手不及、還是會震驚不已,但是,事實卻沒有,上天讓我遇見了另一種死亡,相同的,這次也是讓我無法言語的另一種體驗!去安寧病房實習的第四天,我在這裡漸漸開始上軌道,總覺得安寧病房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在這裡,每個人都會清楚自己難逃一死,我記得有本書裡寫了,人都害怕死亡也害怕親愛的人死亡,大家便會把握最後一段時間,盡量的紀錄與大家相處的點點滴滴,像是錄音、相片等,都是想從死亡魔掌裡攖取一些東西的嘗試,但是,只要我們勇敢地和死亡四目相對,想法反而變的透明澄澈,很多東西都變的不再重要,我想安寧就是一個勇敢與死亡面目相對的地方。

那天,我們送了一位師父回家,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靜、祥和,當我們發現師父的一些濱死徵狀開始出現時,大家都動了起來,開始把握所剩的時間,盡量陪伴師父走完最後一段路,我記得,當學姊在師父耳邊訴說著,祝師父走的一路順風時,我很感動,當時,我感受到師父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我們也沒有能力在去幫他時,我們為一有能力做的就只有祝福了!祝福她希望她走的平安、無憾,希望他會有更好的一片天空,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很榮幸,很榮幸讓我能陪師父走最後一段路,很榮幸我能在最後盡一點點力量幫助她!而當師父的家屬趕來時,我在他們的臉上並沒有看見任何的震驚與訝異,他們的臉上只有坦然!坦然地面對這一切,我不知道他們當時怎麼想的,我想或許他們也是抱持著祝福的心情吧!最後,聽說師父回到寺廟後,穿上生前指定所想穿的壽衣,在共修們的陪伴誦經中往生,家屬說,師父臉上的表情很平安、很安詳,我真的覺得如果能夠這樣安詳平和的往生,真的是一種福氣!

在安寧病房,我深刻的體會到家庭變的很重要,如果沒有家庭的話,似乎沒有立足之地,生病之後,常常讓身體失控,身體會越來越虛弱,直到無法控制肌肉,無法站立,無法坐直,翻身的痛滲入四肢百骸裡,從此就再也不願翻身。那時,或許神智是完全清醒的,但就像是被囚禁在軟趴趴的皮囊裡,如果沒有家人的支持、關愛、照顧和關心,就幾乎什麼也沒有了!或許朋友、同事及同學會來探訪,但是這是不一樣的,家人不會起身告別離去,家人時刻關心著,隨時注意目前的狀況,家人總是在一旁守護!而當生命已無法維持下去,家人的坦然面對及祝福,都變的很有意義,那時,會發現,死亡結束的是生命,而不是關係!生命的一切都變的很美麗!

我真的很幸運,能在我的生命中有這麼多不同的體驗,這些體驗或許是一些人,一生都沒辦法體驗過的,在這段時期,常會發現自己好樣跟以前一樣,又好像跟以前有所不同!應該說是,我長大了一點吧!很高興我自己有如此珍貴的收穫! 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