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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事醫學

你「說」.我「聽」

發布日期
2025/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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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聽」
PAR 陳燕雪

     在一個寧靜的夜晚,我一如往常走在醫院至單位恢復室的上班路上,一上3樓轉角樓梯,首先耳朵傳來的是:「我在上班,我也不知道,接到妹妹電話說她跟哥哥鬥嘴,之後小孩就被送到醫院了……」語氣充滿了焦急甚至有點含糊不清,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在家屬休息區來回踱步的中年婦女,我斜瞧了她一眼後就進入單位換裝準備上班。不久接獲開刀房通知一位16歲男性高中學生,因右手被玻璃割斷神經、韌帶來院開刀治療,術後到恢復室觀察,原來門外焦急媽媽口中的哥哥是我即將照護的病人。

    夜間手術病人相對的少,多半是急診病人,男孩是目前手術完畢的唯一一個,甦醒後情緒反應明顯低落,目光卻一直注視著我,他戴著口罩,眼睛卻透露著渴望的眼神,而在斗大的恢復室空間裡就只有我跟男孩二人,我起身走向床邊輕聲的跟他說:「有話想跟我說嗎?要聊一聊嗎?」此時男孩點了點頭,於是我轉身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旁。

    男孩望著我,舉起他的右手說:「我的手會好嗎?現在覺得有點麻麻、重重的。」醫生在男孩前臂裹上厚厚的石膏,目的是避免手腕彎曲影響術後恢復,我點了點頭,向他解釋其手會感到麻、重的原因,同時用雙手去托扶他右手,放在推床上的支拖墊上並使用烤燈照射,保持局部溫度及防止血管痙攣。

    「我現在是一個棒球投手,剛被選上國家培訓選手,我好像有一點擔心我的手又好像又不是,我本來住學校宿舍,因為疫情的關係回到了家,上課採取線上教學,家中只有一台電腦,我跟妹妹輪流使用,可是真的很不方便,今天的作業又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要拍攝動作回覆教練,教練他很兇很嚴格,妹妹卻搶著不讓我,我一氣之下就用手搥向玻璃窗,就這樣了!」聲音中帶有滿滿無奈及痛苦,男孩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雙眼凝視著前方,眼角透過烤燈的黃色強光照射下彷彿有淚光,又道:「其實我是想……死!」這刻他停頓了,而我震驚了,腦海裡快速轉動,眼前這小男孩說甚麼?我有聽錯嗎?深吸口氣後,調整鎮定自己的口吻說:「我想了解你的感受!可以告訴我原因嗎?」(心中更擔心的是他願意再說下去嗎?)生理監視器壓脈帶測量發出的聲響,劃破了當下的安靜。男孩語帶平穩接著說:「我好像並不害怕死亡,但卻又似乎對死亡感到恐懼,同時也擔心著丟下一切後果會是如何?媽媽很忙,爸爸當貨車司機兩天才會回家一趟,曾經我跟爸媽說我不快樂、我不想去上學時,他們說當學生會有甚麼不快樂的,一定是我的問題,他們不了解我,也不關心我,家境不好會讀運動班是因為可以幫家裡省錢,可是我壓力好大怕表現不好,而現在總算被選上培訓選手了,在學校卻飽受球隊學長言語的霸凌、教練老師嚴厲的管教,我總是繃緊神經,害怕告訴媽媽真相。我不敢說,家裡也不聽我說,久了我也不講,反正沒有人願意也沒有人可以聽我說,死了就沒有問題了。」男孩訴說了他內心的經歷過程,這時他閉上了眼睛,眼角泛出淚珠也在此刻滑落在他兩鬢消失於髮根中。

    我從壁櫃掏了張衛生紙後轉身擦去他的眼淚,伸出手握住他,告訴他:「現在的我就是當一個關心你的傾聽者,我很謝謝你願意說出口,也想跟我說,而你在『說』我在『聽』,如果你需要有人聽你說,我也一直在這單位服務,你可以來找我。你還要多告訴我一些你內心的感受嗎?或是幫你尋找心理諮商師跟你跟家人一起討論好嗎?」男孩看著我並答覆:「嗯!總算有人願意靜靜的聽我說,也不講述一大堆道理來回應我或是事情沒那麼糟來試圖安慰,護理師阿姨謝謝妳,說出來心裡舒服一點了,我只想有人聽我說而不是責備甚至是嫌棄我。」

    在恢復室照護病人時間短暫,很少會有青少年會主動想跟護理人員進行心理上的溝通與會談,男孩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位,自殺行為非常有可能是青少年採取的一種無奈的溝通與表達想法的方式,藉由這樣的激烈手法,讓外界知道他需要幫助而這男孩正是如此。現在的我還是很喜歡病人在他舒適且身體狀況許可下,跟他聊兩句:怎麼受傷的?怎麼會來開刀?是誰陪你來啊?在醫院有沒有人可以照顧你?雖然這些問語再簡單不過,但也許有些病人就是等著這句問候,讓他心裡悶了很久的話得以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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